傳統與教會
傳 統
在我們的時代,傳統通常被視為負面的。當然,傳統扼殺思想與創意、阻礙進步,甚至造成異端或紛爭的例子比比皆是(西二8)。誰能忘得了在音樂劇《屋頂上的提琴手》{Fiddler on the Roof)裡的泰維(Tevye),因為深深受制於傳統,以致他的世界終究被時代新局所摧毀。傳統帶來的往往是束縛,並且會將詮釋螺旋轉為惡性循環。在耶穌時代的猶太教,傳統不僅構成拘束,甚至讓人看不清真理,正如耶穌在馬可福音七章8-12指出的:「你們誠然是廢棄神的誡命,要守自己的遺傳。」(第9節) 形成猶太教基礎的,不是解經,而是傳統。這件事,可以從著名拉比希列(Hillel)的一個故事看得出來,他是耶穌同時代早期的人。希列主張,如果逾越節正好在一週的第一天,那麼在當週的安息日宰殺逾越節的羔羊就是合乎律法的。他發揮巧思引用多處經文,並長篇大論地解釋他的觀點,但卻一一遭到同僚反駁。最後,希列索性不再解經,只說這項觀點來自於他老師所授的口述傳統。結果,他的論證馬上被接受,他還獲選為集會的主席[18]。
教會也一樣會受到傳統所蒙蔽或束縛。請注意教皇庇護一世(PiusI)在第一次梵蒂岡大會的告白:我對聖經的接受,是根據教會以往和現在所持守的觀點,因為判定經文真義和設釋聖經内容是教會的權利;而且我也絕不會在教父全體共讖的範圍以外,去領受或該釋聖經[19]。
換句話說,在某些人眼中,聖經的意義僅限於傳統容許的界限之內,沒有任何討論的餘地。但傳統若沒有經常受到挑戰,就可能使人安於現狀、沉沉睡去,再也醒不過來。
在我們的時代,反對傳統的主要理由,在於它是一種外在強制賦予的權威》而除了人類的理性之外,啟蒙運動無法容忍任何權威,於是理性推翻了傳統。但對聖經作者來說,傳統不盡然是壞的。保羅對某些傳統的看法就是正面的(林前11:2;帖後2:15;3:6)。透過傳統,歷代教會在聖經裡所學到的,以及其神學架構,數百年來才得以保存。堅持「站在自己的雙腳上」,卻不肯立足於巨人的肩膀,也是愚蠢的。值得注意的是,雖然宗教改革家拒絕將傳統視為終極權威(這個地位唯獨要留給聖經),但只要傳統沒有明顯偏離聖經,他們也不會予以排斥。而另一方面,啟蒙運動則排斥傳統,視之為「偏見」,但它從不承認自身對於傳統也懷有偏見[20]。
其實,即使連啟蒙運動人士也無法迴避傳統。每一個人的人生觀多少都來自於身邊的人,而所有的聖經讀者,也無可避免會受到周圍社群的影響。任何社群對於聖經的內容,都會懷著一些既有的看法[21]。在神的護理下,這代表沒有一個人是從零開始的。詮釋必須在詮釋框架中完成;在解經的螺旋上,傳統給人一個「起步的優勢」(headstart),也防止人偏離這個螺旋。我們必須隨時準備好退一步來評估傳統,而不是非排斥它們不可。
教 會
教會(神的子民)是聖經傳統的主要承載者。這個傳統當然不是毫無錯謬的[22],也必須持續接受批判。但維繫與批判這項傳統的是整體教會,而不是各自為政的個人。即使在我們這個教會分割零散的年代,彼此間詮釋傳統差異甚大,個人所屬的教會仍然是維繫這個傳統的工具。 教會這項功能在早期改教運動中曾產生一些矛盾,因為改教者一方面希望讓個人的良知無拘無束地自由詮釋聖經,但另一方面又想維持個別教會在教義上的標準。其結果就是承認每個人不僅有權利、更有責任要依照自己的良心詮釋聖經,但若此人有意在教會中施行教導,就必須謹守教會的教義傳統。傳統不是不能改進或更動,但唯有經過教會集體深思熟慮後才能執行。沒有任何教會的傳統足以確定聖經每一節經文的意義,但它確實在神學框架下設立範疇,讓詮釋可以在其中進行。
因此,對於一些沒有經過仔細思考的經文「新」解,教會的教義標準就發揮了檢驗把關的功能。
當然,在我們的時代,教會是零散的,各式各樣的詮釋傳統(框架)提供了多元的次要詮釋目標,因此產生了許多不同的詮釋》神的教會如此零落分散固然悲哀,但也是個祝福。因為,傳統雖然可能在單一教會內發揮效用且難以撼動,但教會若時常接觸其他的傳統,就不至於陷入自以為是、麻木不仁的景況。傳統的詮釋框架會不斷地受到檢驗。
譯注:
[18]巴比倫的塔木德(Babylonian Talmud),論文Pesach[Passover]66a。
[19]第一次梵蒂岡會議,會議二。
[20]參見迦達默爾(H.-G.Gadamer),《真理與方法》(Truth and Method,New York:Seabury,1975),239-240頁,抱怨這種偏見剝奪了傳統的釋經能力。
[21]參見崔西(D.Tracy),Plurality and Ambiguity:Religion as a Test Case for Hermeneutics(New York:Harper & Row,1985),16頁:「每一個證釋者承載著複雜歷史的效果,我們稱之為傳統。我們不可能自傳統脫逃,正如我們不可能從歷史或語言中脫逃一樣。」
[22]以上的引述(教宗庇護一世,第一次梵蒂岡會議)具有內在的荒霞性|因為「教父無異議同意」的案例非常地少。 |